2003年秋天,我脱下穿了26年的橄榄绿军装,从少校营长的位置上转业,回到了故乡桃源市。
那一刻,我怎么也没想到,在市政府的转业干部安置大会上,我会再次见到她——陈诗雨。
26年前,她以679分的优异成绩考入北京理工大学,而我只考了359分,天差地别的分数线将我们彻底分开。
我含着泪水送她踏上了北上的列车,然后毅然投身军营,用青春和汗水换来了今天的军衔。
可是命运总是充满戏剧性。
当年那个留着齐肩短发、穿着蓝色校服的文静女孩,如今竟然端坐在主席台上,胸前的工作牌上赫然写着几个让我心跳加速的字:桃源市人事局副局长。
她依然美得让人心动,岁月不仅没有在她脸上留下痕迹,反而为她增添了成熟女性特有的优雅气质。
而我,一个43岁的转业军人,望着台上那个光彩夺目的她,内心五味杂陈。
是该庆幸这份意外的重逢,还是该感慨造化弄人的安排?
时光荏苒,我们都不再是当年那对青涩的少年男女,可是这一眼万年的重逢,却让我瞬间回到了26年前那个金桂飘香的秋天……
01
1977年秋天,桃源市还是一个小县城,满城都是金桂花的香甜味道。
我和陈诗雨手牵着手走在梧桐叶满地的街道上。
那时的我们都是17岁,青春年少,以为牵着手就能走过一生一世。
诗雨比我大两个月,却比我聪明太多。
从初中到高中,她永远是年级前三名,而我总是在班级中等徘徊。可她从不嫌弃我笨,总是很有耐心地帮我补习功课。
「志强,你看这道物理题,其实不难的。」她拿着圆珠笔,在练习本上一步步地给我演示,「你要先分析受力情况,然后列出运动方程……」
我看着她专注的侧脸,思绪早就飞到了云端。她的眉毛很秀气,在夕阳下显得特别好看;她的声音很温柔,像秋日的暖阳洒在我心里。
「你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听?」她抬起头来,眼睛瞪得圆圆的,装作不高兴的样子。
「听了听了。」我连忙回过神来,却发现脑子里一片空白。
她忍不住笑了:「你这个家伙,又在走神。好吧,我再给你讲一遍。」
那时候的日子真的很纯真。
每天放学后,我们会一起去河堤上看晚霞,一起去后山采桂花,一起在她家的天井里写作业。她的奶奶总是很疼我,经常叫我留下来吃晚饭。
「诗雨这丫头心思重,就是太要强了。」她奶奶一边给我夹菜,一边说道,「志强啊,你要多关心她一些,女孩子家心细,需要人疼的。」
我使劲点头:「奶奶,我会一辈子对诗雨好的。」
诗雨在旁边脸红了,低头扒饭,连耳朵根都红透了。
那个秋天,我们在老桂花树下许下了永不分离的约定。我说:「诗雨,不管到哪里,我们都要在一起。」她说:「嗯,一辈子不分开。」
可是我们都太年轻了,不知道有些诺言,注定会被现实击得粉碎。
高考前的那个夜晚,我们坐在河堤上,看着满天繁星。
「志强,你说咱们考完试以后做什么?」她把脑袋靠在我的肩膀上。
「去大城市吧,听说那里有很多高楼大厦,很繁华的。」我搂着她的肩膀,闻着她头发上淡淡的桂花香。
「好,那我们一起去闯世界。」她轻声说道,「找个好工作,然后结婚,生个可爱的宝宝。」
我心里甜得像吃了蜜:「诗雨,你真的愿意嫁给我?」
「傻瓜,不嫁给你嫁给谁?」她伸手轻拍我的胸口,「我陈诗雨这辈子,只认你王志强一个人。」
那一刻,我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男人。
02
可是命运总是喜欢给满怀希望的人泼冷水。
高考分数公布那天,整个桃源县都沸腾了。
陈诗雨,679分,全省第五名,被北京理工大学机械工程系录取。这个消息像插了翅膀一样,瞬间传遍了县城的大街小巷。
而我,359分,连本科线都没够。
我握着成绩单,手抖得厉害。
从学校走回家那条路,平时只用十五分钟,那天我却足足走了两个小时。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,心里的痛比身体的累更让人难受。
诗雨家门口聚满了前来道贺的人,大家都围着她,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。
我远远地站在桂花树下,看着她被众人簇拥着,那种光彩夺目的样子让我既骄傲又自卑。
她看见了我,眼中闪过一丝慌张,想要朝我走来,却被更多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。
「诗雨丫头,你真是咱们桃源的骄傲!」
「考上北理工,这可是咱们县里的头一份!」
「以后当了工程师,可别忘了咱们这些老邻居!」
我默默转身,消失在人群中。
夜深了,诗雨来找我。她还是那样美丽,只是眼中多了一些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。
「志强……」她叫我的名字,声音有些颤抖。
「恭喜你。」我努力挤出一个笑容,「北理工,全省第五,真厉害。」
「志强,你听我解释……」
「不用解释什么。」我摆摆手,「我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,现在只是各自回到了该去的地方。」
她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:「不是这样的,志强,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。我……我可以不去北京,我们一起复读,明年再考……」
「别犯傻了。」我心疼地看着她,「北理工,多少人做梦都想去的地方,你怎么能因为我而放弃?诗雨,你应该去的,去看看更广阔的世界,去追求你的理想。」
「那你呢?你怎么办?」她哭得更厉害了。
我沉默了很久,终于说:「我想去参军。」
「参军?」她惊讶地看着我。
「嗯,我想好了。好男儿志在四方,军营也是一个磨练人的好地方。也许几年后,我也能有一番作为。」
其实我什么都没想好,只是不想让她为了我而担心。
她紧紧抱住我,哭得像个孩子:「志强,我舍不得你,我真的舍不得你。」
我也抱紧了她,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:「我也舍不得你,可是我们都要为自己的人生负责。诗雨,答应我,到了北京以后,要好好学习,要好好照顾自己,要……要忘记我。」
「我不要忘记你!」她拼命摇头,「我永远不会忘记你!」
「傻丫头。」我轻抚着她的长发,「人总是要向前看的。也许等我们都成熟了,都有了各自的生活,再回头看今天,会觉得这只是年少时的一场美好回忆。」
「不,不是回忆!」她抬头看着我,眼中含满泪水,「我爱你,这永远不会变!」
那一夜,我们在河堤上坐到了黎明。
03
诗雨离开的那天是9月初,正好是我们相恋两周年纪念日。
天刚亮,我就来到了她家。她正在整理行李,一个老式的帆布背包,装着她所有的东西。
「就带这些?」我问。
「够了。」她轻声回答,「到了北京什么都可以买到。」
她奶奶在厨房里忙碌,为孙女准备路上的干粮。我看到老人家偷偷抹了好几次眼泪。
「志强,我把诗雨托付给你,送到火车站,一定要照顾好她。」她奶奶拉着我的手,眼圈红红的。
「奶奶,您放心。」我郑重地点头。
去火车站的路上,我们都没有说话。
我骑着自行车,她坐在后座上,就像以前无数次那样。可是这一次,我们都明白,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了。
桃源县的火车站很小,只有两个站台。去北京的火车每天只有一趟,下午三点发车。
「还有一个半小时。」我看了看手表。
「嗯。」她轻声应着。
我们在候车室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。她把头靠在我的胸前,我能感觉到她身体的轻微颤抖。
「志强。」
「怎么了?」
「如果有一天你不爱我了,一定要告诉我,别让我傻傻等着。」
我心头一紧:「不会有那一天的。」
「如果有的话。」她坚持说。
「如果真有那一天,我会告诉你的。」我轻抚着她的头发,「可是诗雨,你也要答应我,如果你遇到了更好的人,也要勇敢地去追求自己的幸福。」
她没有回答,只是更紧地抱住了我。
火车入站的汽笛声响起,刺耳而悠长,像是在撕裂什么珍贵的东西。
「诗雨,火车来了。」我轻声说。
她抬起头,眼中盈满泪水:「志强,我真的要走了。」
「去吧,别误了车。」我努力微笑着,「到了北京记得给我写信,告诉我你过得怎么样。」
她点点头,拿起背包站起来。走了几步,又回头看我:「志强,你一定要等我,等我毕业回来。」
「我会的。」我说,尽管我们都知道这只是一个善意的谎言。
火车缓缓开动了。我跟着车厢跑,她趴在窗边向我挥手,眼泪如断线的珠子。
「志强!我爱你!」她大声喊着,声音被火车的轰鸣声淹没了一半。
「我也爱你!」我也拼命喊着,直到气喘吁吁跑不动为止。
火车越来越远,变成了地平线上的一个小点,最后彻底消失在我的视野里。
我一个人站在空旷的站台上,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。
那一年我十七岁,送走了我的初恋,以为这就是诀别。
04
一个半月后,我如愿参了军,被分配到西南边境的一个工兵营。
部队的生活比我想象的要严酷得多。每天凌晨五点起床,晚上十点熄灯,中间十七个小时全部被各种训练填满。
体能训练、专业训练、军事理论、实战演练,每一项都让我这个从小在县城长大的书生吃尽了苦头。
第一个月,我瘦了整整二十斤。
「王志强,你这是来当兵的还是来减肥的?」班长李建军看着我瘦得脱相的样子,忍不住调侃。
「报告班长,我是来当兵的!」我大声回答。
「那就拿出当兵的样子!再给我做一百个俯卧撑!」
「是!」
俯卧撑做到第六十个的时候,我的胳膊已经抖得不行了。
但我咬着牙坚持着,因为我知道,只有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,才有资格去思念远在北京的她。
夜深人静的时候,我经常会从被褥里拿出诗雨的照片,借着微弱的手电筒光看几眼。
照片是分别前她给我的,上面的她笑得很甜美,剪着齐肩短发,穿着白色的衬衫。
「想家了?」同班的战友小赵问我。
「想人了。」我老实回答。
「女朋友?」
「初恋。」
小赵叹了口气:「咱们这些当兵的,谈恋爱都是奢侈品。我的女朋友在我入伍第三年就嫁人了,现在孩子都上小学了。」
我心里咯噔一下:「她不会的,她答应过我会等我。」
「兄弟,我不是要打击你,但你得有心理准备。时间和距离,是感情的两大天敌。」
我没有回话,只是把照片紧紧贴在心口。
诗雨的信按时来了,厚厚的一叠,写了整整十页纸。
她告诉我北京的生活,告诉我理工大学的美丽,告诉我她的新室友新老师。字里行间,都是对我的深深思念。
我一遍遍地读着她的信,仿佛能够透过那些文字感受到她的温度。
我也给她写信,告诉她军营的生活,告诉我的成长和改变。我们约定每月至少通一封信,无论多忙都不能断。
可是慢慢地,她的信开始变少了。
从一个月一封,到两个月一封,再到半年一封。信的内容也变了,从最初的深情表白,到后来的礼貌问候。
第四年的时候,她的信彻底没了。
我给她写了无数封信,都如石沉大海。我甚至托战友去北京打听,得到的消息是:「陈诗雨同学成绩优秀,已经被保送攻读硕士学位了。」
读硕士,这意味着她要在北京待更久。而我,还有四年才能退役。
那一年我二十一岁,开始真正理解什么叫「咫尺天涯」。
05
我在部队一干就是26年。
从普通士兵到班长,从班长到排长,从排长到连长,从连长到营长,最后做到了少校军衔。
这26年里,我辗转过很多地方,参加过抗洪救灾,参加过地震救援,也参加过边境维稳。
每到一个新地方,我都会设法打听陈诗雨的消息。
1986年,我听说她硕士毕业了,被分配到国家某部委工作。
1989年,我听说她结婚了,对象是一个海归博士。
1993年,我听说她离婚了,具体原因不详。
1996年,我听说她下海经商了,在南方某个城市开公司。
1999年,我听说她重新回到体制内,担任某市的副市长。
这些消息真真假假,我也分不清哪些靠谱哪些是传言。
但无论如何,我都能感受到她在一条离我越来越远的道路上勇敢前行。
而我,依然在这片熟悉的土地上,穿着军装,过着规律的军旅生活。
不是没有人给我牵红线。团政委的外甥女,师长的亲戚,地方干部的女儿,都曾经走进过我的生活。
她们有的文静,有的活泼,有的知性,都是很优秀的姑娘。
可是我总觉得心里缺了什么。
「老王,你这样下去不行。」我的老战友,现在的副营长张国庆劝我,「你都四十多了,再不结婚就真成老单身汉了。那个陈诗雨,你们都多少年没联系了?该放手了。」
「我明白。」我总是这样回答,「再看看吧。」
可是我在看什么呢?我自己也说不清楚。
也许是在等一个奇迹,等某一天她突然出现,告诉我这些年她一直在想我。
也许是在等一个结局,等她亲口告诉我一切都结束了。也许什么都不是在等,只是习惯了这种等待的状态。
2002年,我四十二岁,已经做了四年的营长。那一年,军队进行改革,许多军官面临转业选择。我也在名单之内。
「你打算去哪里?」组织部门的同志问我。
「回老家吧。」我想都没想就答了。
「桃源市?那地方发展一般,以你的资历,完全可以选择省会或者沿海城市。」
「我就想回老家。」我坚持道。
也许是因为落叶归根的观念,也许是因为那里有我最美好的青春记忆,也许是因为我想在她曾经生活过的地方,寻找一些属于我们的回忆。
2003年秋天,我正式办理了转业手续,结束了26年的军旅生涯,回到了故乡桃源市。
06
26年后的桃源市,变化翻天覆地。
原来的土路变成了宽敞的柏油马路,原来的低矮房屋变成了现代化的住宅小区,就连我和诗雨常去的那条小河,也被打造成了城市景观带。
唯一没变的,是那棵老桂花树,依然挺立在她家原址附近,只是更加粗壮苍翠了。
我站在桂花树下,看着眼前既陌生又熟悉的景象,心情复杂难言。
「这位同志,您是……?」一个大婶从旁边的超市走出来,好奇地打量着我。
「我是王志强,以前住在这一带。」我客气地回答。
「王志强?」她眼睛一亮,「你就是那个当兵的王志强?我是刘大姐,以前你常来我家小卖部买东西的。」
我仔细看了看,终于认出来了:「刘姐!您身体还好吧?」
「好得很,都好得很。你这一走就是二十多年,现在当大官了吧?」她热情地看着我。
「还可以。」我不想多谈。
「对了,你知道吗?陈诗雨回来了!」刘大姐压低声音,神秘地说。
我心脏猛地一跳:「她回来了?」
「可不是吗,去年就回来了,现在在市里当领导呢!具体什么职务我记不清,反正是个大官。听说她至今还没结婚,一个人住在市政府宿舍。」
我努力保持平静:「她……她现在怎么样?」
「好着呢,比年轻时候更有气质了。经常在电视上露面,作报告开会什么的。我们都说她是咱们桃源的骄傲呢。」
我点点头,努力控制激动的情绪:「那挺好的。」
「诶,你们俩以前不是一对吗?现在都回来了,说不定还能重新开始呢!」刘大姐开玩笑地说。
我苦笑:「刘姐,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。」
可是走在回宿舍的路上,我的心却无法平静。她回来了,她真的回来了。26年了,我们又在同一座城市了。
那天晚上,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,想了很多很多。想她现在的模样,想她过得好不好,想要不要主动联系她,想见面了该说什么……
可是我万万没想到,我们的重逢会来得这么突然,这么让人措手不及。
转业干部安置动员会定在第二天上午十点,地点在市政府大会议室。我穿上了最正式的西装,提前四十分钟就到了会场。
会议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,都是这次的转业军官。大家小声交谈着,氛围比较轻松。
十点整,会议准时开始。市委市政府的几位领导依次入场,在主席台就座。
然后,我看见了她。
26年了,她依然那么美丽,甚至比年轻时更美了。
时光不但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岁月的痕迹,反而为她增添了一种成熟女性独有的魅力。
她穿着一套墨绿色的职业套装,头发梳成了端庄的发髻,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久居要职的威严气质。
我的目光死死盯着她,心跳得像打鼓一样。
这时,主持人开始介绍主席台上的领导:「现在为大家介绍参加今天会议的领导,市委常委、组织部长李华同志,市政府副市长张明同志,市人事局局长陈诗雨同志……」
陈诗雨,市人事局局长。
我的脑袋瞬间嗡嗡作响。
会议即将结束的时候,市人事局局长陈诗雨从主席台上走下来,直接朝我这边走来。
「王志强。」她轻声叫出我的名字,声音依然那么温柔,仿佛26年只是弹指一挥间。
我浑身僵硬,不敢相信地望着眼前这个气质高雅的女人。
她身着得体的职业装,胸前的党徽闪闪发光,浑身散发着久居高位的从容气度。
可是她的眼睛,还是26年前那双眼睛,清澈如秋水,含着我熟悉的温柔。
「诗雨……」我的声音有些哽咽。
然而,就在这关键时刻,她的表情突然变得复杂起来,眼中闪过一丝我看不懂的东西。她似乎想说什么,却又欲言又止。
就在这时,会议室里的其他人开始陆续离场,我们周围的环境变得嘈杂起来。
她看了看四周,然后对我说:「志强,我们……我们找个地方单独谈谈好吗?」
我的心跳得更厉害了。26年的等待,26年的思念,是否将在今天得到一个答案?
可是,当她接下来说出的话,却让我感到了一阵莫名的不安……
「志强,这些年来发生了很多事情。有些事情,我必须要告诉你,关于我们的过去,关于那些年我为什么没有回信,还有……」她停顿了一下,眼中闪过一丝痛苦,「还有一些你可能无法接受的真相。」
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。什么真相?什么无法接受的真相?
这26年来,她到底经历了什么?
为什么她的眼中会有那种复杂的表情?为什么重逢的喜悦中,会夹杂着如此明显的痛苦?
更让我不安的是,当其他转业干部陆续走出会议室时,我注意到有几个人在窃窃私语,他们的目光时不时地朝我们这边扫来,眼中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意味……
这一切的背后,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?
而就在这时,一个更加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。
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推开,一个身穿深色西装的中年男人快步走了进来。当他看到陈诗雨和我站在一起时,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。
「诗雨,你在这里干什么?」那个男人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不悦,甚至有些愤怒。
陈诗雨的脸色也变了,她紧张地看了看我,然后对那个男人说:「老赵,你怎么来了?我在处理工作上的事情。」
老赵?
我仔细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。
他大约四十五六岁,相貌端正,穿着考究,浑身散发着成功人士的气质。
更重要的是,他看向陈诗雨的眼神,分明带着某种占有欲。
「工作?」那个叫老赵的男人冷笑一声,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几秒,「诗雨,你别忘了我们昨天晚上的约定。还有三个小时,我们就要去见我父母了。」
见父母?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。
陈诗雨的脸更红了,她慌张地说:「老赵,你先回去,我处理完工作就过去。」
「不行。」老赵断然拒绝,然后看向我,「这位同志,不好意思,我有急事要和陈局长商量,能否请你先回避一下?」
虽然他的话说得很客气,但语气中的逐客令意味非常明显。
我看了看陈诗雨,她的眼中满含歉意,但更多的是无奈。
「我先走了。」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,「诗雨,有时间我们再聊。」
「志强,你等等……」她想要挽留我,但被老赵拉住了胳膊。
我转身快步离开了会议室,身后传来他们压低声音的争吵,但我已经听不清具体内容了。
走在市政府大楼的走廊里,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。
26年的重逢,就这样被一个陌生男人打断了。
而更让我心痛的是,从刚才的情况看,诗雨和那个男人之间的关系,绝不仅仅是工作关系那么简单。
见父母,这意味着什么?
难道她要结婚了?
如果是这样,我这26年的等待,又算什么呢?
07
回到临时宿舍后,我一夜未眠。
脑海里不断回放着今天的场景:诗雨成熟优雅的样子,她眼中的复杂情绪,还有那个突然出现的老赵。
第二天一早,我正准备去人事局报到,门外传来了敲门声。
我打开门,意外地看到了诗雨。她换了一身便装,脸色有些憔悴,眼中带着明显的红血丝。
「志强,我们谈谈好吗?」她的声音很轻,带着一丝恳求。
我让她进屋坐下,给她倒了杯茶。房间里安静得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。
「志强,我欠你一个解释。」她双手捧着茶杯,目光有些闪躲,「这26年来,我过得并不好。」
我静静地看着她,等待她继续说下去。
「我去北京之后,前两年确实给你写过信。但是第三年的时候,家里出了变故。」她的声音开始颤抖,「我奶奶病重,需要大笔医药费。我一个学生哪里来的钱?」
我心里一紧:「后来呢?」
「后来……后来我遇到了一个人,他愿意帮我付医药费,条件是我嫁给他。」诗雨的眼泪开始往下流,「志强,我当时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。奶奶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,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去。」
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了一下。原来如此,原来她的断联是有原因的。
「那个人是谁?」我轻声问道。
「赵建华,一个比我大十岁的博士。他家里有钱,在美国有公司。」诗雨痛苦地说,「我嫁给他之后,他带我去了美国。在那里生活了八年,我们有了一个女儿。」
女儿?我感觉胸口被什么东西堵住了。
「可是他是个控制欲极强的人,不允许我和国内的任何人联系。我想给你写信,但信都被他拦截了。我想回国,他就威胁我,如果我敢离开,就永远别想再见到女儿。」
诗雨的话让我明白了很多事情。原来她这些年不是不想联系我,而是被迫断了联系。
「后来呢?你是怎么回国的?」
「1995年,我终于下定决心离开了他。我带着女儿偷偷回国,可是他不甘心,一直在找我们。为了保护女儿,我不得不改名换姓,从一个城市搬到另一个城市。」
「改名换姓?」
「对,我原来叫陈诗雨,后来改成了陈思语,最近几年才改回来。这也是为什么你这些年打听不到我消息的原因。」
我恍然大悟。
原来如此,难怪这些年关于她的消息都是断断续续的,而且经常自相矛盾。
「那你女儿现在……?」
「她已经25岁了,在上海工作。」诗雨擦了擦眼泪,「这些年我们相依为命,我不敢告诉任何人我的真实身份,更不敢主动联系你。我怕给你带来麻烦,也怕……怕你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。」
我走过去,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:「诗雨,这些年你受苦了。」
「昨天那个老赵……」我试探着问。
「他不是我男朋友。」诗雨连忙解释,「他是市委书记的儿子,一直在追求我。我一直拒绝他,但他很执着,还动用了各种关系给我压力。昨天他说要带我见父母,我根本没有答应,是他自作主张。」
我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。
「志强,我知道这26年来我们都变了很多,我也不奢望什么。我只是想告诉你真相,告诉你我这些年为什么没有联系你。」她站起身来,「我该走了,你要好好照顾自己。」
看着她要离开,我突然觉得不能再错过了。
「诗雨,等等。」我叫住了她,「这26年来,我没有结婚,也没有女朋友。我一直在等你。」
她震惊地转过身来:「志强,你……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?」
「因为我爱你。」我认真地看着她,「26年前爱你,26年后依然爱你。诗雨,如果你还愿意,我们重新开始好吗?」
她的眼泪又流了下来,这次是高兴的眼泪:「志强,我也爱你,从来没有变过。」
08
我们重新开始交往的消息很快传开了。
在这个不大的城市里,市人事局局长和转业军官的恋情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。
大部分人都是善意的祝福,但也有一些流言蜚语。特别是赵建华,他显然不甘心就这样放弃。
一个星期后的傍晚,我正在办公室加班,诗雨急匆匆地推门进来。
「志强,出事了。」她的脸色很难看,「有人举报我,说我利用职权为你安排工作,还说我们有经济上的往来。」
我一听就明白了:「是赵建华搞的鬼吧?」
「很可能。」诗雨担忧地说,「市纪委已经开始调查了。虽然我们问心无愧,但毕竟影响不好。」
我握住她的手:「别怕,清者自清。我们没做过的事情,谁也污蔑不了。」
「可是我担心会影响你的前途。」她眼中满含歉意,「志强,要不我们暂时……」
「不行。」我坚决地打断了她,「诗雨,我们已经分开26年了,我不想再分开一天。无论遇到什么困难,我们都要一起面对。」
就在这时,我的电话响了。是市委组织部的通知,让我第二天上午到组织部接受谈话。
看来,风暴真的来了。
09
第二天上午,我准时到了市委组织部。接待我的是组织部副部长李明,一个看起来很严肃的中年人。
「王志强同志,有人举报你和市人事局局长陈诗雨同志存在不正当关系,请你如实汇报情况。」李副部长开门见山地说。
我深吸了一口气,开始讲述我和诗雨的故事。从26年前的初恋,到分别的原因,再到最近的重逢,我没有隐瞒任何细节。
李副部长听得很认真,偶尔做一些记录。
「王志强同志,你说你们是26年前的恋人,有什么证据吗?」他问道。
我从钱包里拿出那张保存了26年的照片,还有几封诗雨当年写给我的信。
李副部长仔细查看了这些物证,表情有些动容。
「这些信的确是20多年前的,字迹也能对上。」他点了点头,「那你们重新交往之后,有没有经济往来?陈诗雨同志有没有为你的工作安排提供便利?」
「绝对没有。」我坚决地说,「我们重新交往才一个星期,除了一起吃过几次饭,没有任何经济往来。至于工作安排,我的岗位是按照正常程序分配的,陈局长没有参与具体的安排。」
谈话进行了两个小时,李副部长问得很细致。最后,他让我回去等通知。
走出组织部大楼,我心情沉重。虽然我们问心无愧,但在这种敏感时期,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影响到诗雨的前途。
10
调查持续了一个星期。在这一个星期里,市纪委的工作人员调取了所有相关资料,走访了许多知情人,甚至还找到了我们当年的一些老邻居。
最终的调查结果证明了我们的清白:我们确实是26年前的恋人,重新交往后没有任何违法违纪行为。
但是,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。
就在调查结果公布的第二天,一个更大的风波袭来。有媒体报道说,市人事局局长陈诗雨其实是"假身份",她的真实姓名应该是陈思语,曾经在美国生活多年,还有一个美籍女儿。
报道暗示诗雨可能有国外背景,不适合担任重要职务。
看到这个报道,我立刻明白这又是赵建华的手笔。他调动了各种资源,就是要彻底搞垮诗雨。
诗雨看到报道后,整个人都崩溃了。
「志强,我完了。」她坐在我的沿舍里,眼神空洞,「我的政治生涯彻底结束了。」
「不会的。」我紧紧抱住她,「事实就是事实,你当年改名是为了保护女儿,这有什么错?」
「可是组织上会怎么看?民众会怎么看?」她痛苦地说,「一个有外国生活背景、还有美籍女儿的人,怎么可能继续担任要职?」
我知道她说的有道理。在那个年代,这样的背景确实会成为政治上的包袱。
「诗雨,大不了我们离开这里,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。」我轻抚着她的头发,「我不在乎你是什么身份,我只在乎你是我的诗雨。」
她抬起头看着我,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芒。
11
就在我们准备离开桃源市的时候,意想不到的转机出现了。
市委书记亲自找诗雨谈话。在谈话中,书记详细了解了她这些年的经历,对她当年为了保护女儿而改名的做法表示理解。
更重要的是,书记告诉诗雨,经过深入调查,组织上发现她在海外期间从事的都是正当工作,没有任何政治问题。
她的女儿虽然有美国国籍,但这是历史原因造成的,不应该成为对她的指控。
「小陈,组织上经过慎重考虑,决定继续信任你。」书记语重心长地说,「但你也要从这件事中吸取教训,以后有什么问题要及时向组织汇报,不要让人有机可乘。」
诗雨激动得说不出话来。她没想到,在最困难的时候,组织竟然选择了相信她。
与此同时,赵建华也因为恶意造谣、诬告陷害等问题被组织处理,从此再也没有纠缠过诗雨。
12
经历了这场风波,我和诗雨的感情反而更加坚固了。我们都明白,能够在最困难的时候相互支持,这样的感情是多么珍贵。
半年后,我们决定结婚。
婚礼很简单,只邀请了一些亲密的朋友和同事。诗雨的女儿专门从上海赶回来参加婚礼,她是一个很优秀的姑娘,对我这个"后爸"也很友善。
在婚礼上,我们都哭了。不是伤心,而是太激动了。
26年的等待,26年的分离,26年的思念,终于在这一天得到了圆满的结局。
我们的婚礼成了桃源市的一段佳话。很多人说,这是他们见过的最感人的爱情故事。
婚后,我被调到市政府办公室工作,诗雨继续担任人事局局长。我们在工作上相互支持,在生活中相濡以沫。
虽然我们已经不再年轻,但我们都觉得生活才刚刚开始。
13
一年后,我们有了自己的孩子。当护士把孩子抱给我们看的时候,诗雨流着眼泪说:「志强,我们终于有了自己的家。」
是的,我们终于有了自己的家。这个家来得太晚,但正因为来得晚,我们才更加珍惜。
我经常想,如果26年前我们没有分开,现在会是什么样子?
也许我们会过上平凡的生活,也许会因为各种琐事而争吵,也许不会像现在这样珍惜彼此。
生活就是这样,有得有失,有聚有散。重要的不是过程有多么完美,而是结局是否值得等待。
我和诗雨的故事告诉我:真正的爱情,是经得起时间考验的。即使分开26年,即使各自都经历了那么多苦难,只要心中还有爱,就总有重逢的一天。
现在,我们都已经50多岁了。
我从市政府办公室主任的位置上退休,诗雨也卸任了人事局局长的职务。
我们在桃源市郊买了一套小房子,过着平静而幸福的生活。
每天傍晚,我们会手牵着手在小区里散步,就像26年前那样。唯一不同的是,现在我们身边还跟着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儿。
「爸爸妈妈,你们以前真的分开了26年吗?」女儿经常好奇地问我们。
「是的,宝贝。」我笑着回答,「但是真正相爱的人,无论分开多久,都会重新找到彼此。」
「那我以后也会遇到这样的爱情吗?」
「会的。」诗雨温柔地说,「只要你相信爱情,爱情就一定会来找你。」
14
去年秋天,我们重新回到了当年分别的那个火车站。现在的火车站已经建成了现代化的高铁站,再也找不到当年的影子。
但是我们还是找到了当年月台的大概位置,在那里静静地站了很久。
「志强,你后悔吗?」诗雨问我。
「后悔什么?」
「后悔等了我26年。」
我握紧她的手:「我从来不后悔。如果时光倒流,我还是会选择等你。因为你值得我等一辈子。」
她靠在我的肩膀上,轻声说:「志强,谢谢你没有放弃我们的爱情。」
「傻瓜,我怎么可能放弃你呢?」我亲吻着她的额头,「你是我这辈子最珍贵的礼物。」
火车进站的汽笛声响起,就像26年前那样。但这一次,我们不用分别了。我们将手牵着手,一起走过以后的每一个春夏秋冬。
有人说,初恋是最美好但也最容易破碎的。但我和诗雨的故事证明,如果两个人真心相爱,初恋也可以成为一生的守候。
26年的分离,让我们更加懂得珍惜。26年的等待,让我们的爱情更加纯粹。26年的重逢,让我们相信命运的安排。
现在,我们的故事已经成为桃源市的一个传说。很多年轻人都知道,在这座城市里,有一对恋人等了彼此26年,最终获得了圆满的结局。
我想,这就是爱情最美好的样子:无论经历多少风雨,无论分离多久,真爱永远不会消失,它只是在等待一个重逢的时机。
而我们,终于等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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